大师远去 侠义长存

--谨以此文缅怀武侠小说泰斗金庸

龙玉纯

一代宗师金庸驾鹤西去了，从此笑傲江湖成绝响，人间再无侠客行。

想当年金庸大师的“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系列武侠小说，像一块块充满别样魔力的磁石，吸引着调皮捣蛋充满好奇与幻想的我放学后就心甘情愿与“课外书”形影不离，一本接一本直读得眼冒金星头昏脑胀成绩下降老师批评父母大骂后才猛然掩卷长叹，恨自己为什么不生在那个酒入侠肠仗剑驰骋豪气盖天的年代里，侠客的潇洒、侠客的意气、侠客的豪迈、侠客的多情，甚至连侠客的失意，都那么完美那么魅力无比，让我从此侠梦连绵不断，放任顶天立地的乔峰、潇洒不凡的杨过、憨厚威猛的郭靖、风流倜傥的段誉、放荡不羁的令狐冲等人在我梦中率真任气、快意恩仇、仗剑行天涯。

金庸武侠小说中的人气王无疑是乔峰，这个人恩怨分明，胆识武功酒量常人无法望其项背，每每看到大闹聚贤庄的情节时总是让我血脉贲张。那时我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差点忘了自己姓啥，清楚记得放寒假回家不顾屋外大雪纷飞挑灯夜读，放下书本后便幻想自己已经得到他那豪迈不羁、纵恣潇洒的英风，于是不知天高地厚与家中自称酒神的爷爷拼喝酒，没想到只连饮了三碗就面红耳赤大汗淋漓，从此再也不敢言“会须一饮三百杯”。虽然酒量不如人意，但还是借着酒劲给爷爷大讲《天龙八部》中的精彩：乔峰在聚贤庄一战前，以酒遍沥中原豪杰。乔峰端起一杯酒来，说道：“这里众家英雄，多有乔峰往日旧交，今日既有见疑之意，咱们干杯绝交。那一位朋友要杀乔某的，先来对饮一碗，从此而后，往日交情一笔勾销。我杀你不是忘恩，你杀我不算负义。天下英雄，俱为证见。”为救一个不相干的而且很丑的女人，在知道聚贤庄中高手云集为了对付自己，而仍然独自一人前往只为了让薛神医救这个不相干的丑陋女子，在与关内群雄喝绝交酒喝到五十几碗时一句凭你也配和我喝这绝交酒后立马将鼠辈摔死墙上，挑开与大汉高手相搏的起头，单单这样的豪气就令人肃然敬畏，难怪金庸把《天龙八部》第十九回叫《虽万千人吾往矣》。

金庸小说中潇洒不凡的男主角杨过的酒量也是不错的，但他平常并不是很爱喝酒，比起喝酒来他似乎更喜欢跟女性朋友聊聊天，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我对杨过曾一度羡慕嫉妒恨，羡慕的是他在江湖上，有非常关心他和爱他的人，还有那么多貌美如花心底善良的女性朋友；嫉妒的是他不仅仅是美男子，而且还是浪漫的化身，他为爱小龙女，不怕受世俗的指责，甚至看轻自己的生命，以死相随；恨的是杨过是个完全主观而感情用事的人，什么事应该去做、什么事不该做，完全看他霎时感受，他认为别人轻视他，他马上便要报复，至于别人有没有恶意、报复是否过分，他完全不予考虑。虽然杨过亦正亦邪，但是我对他还是很喜欢的，主要在于他的豪放不羁、在于他对礼教的蔑视，还在于他个人的成长。杨过的一生，从开始时的青涩，到16年后的成熟，尤其在他父亲墓前的态度，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所以，看杨过，不应局限在他的错，而更该立足于他错后的成长，这才是一个有血肉的人、有真性情的人，这样的人才值得读者去爱。

金庸在《射雕英雄传》中还着力塑造了一个诚朴忠厚、性格单纯的“傻小子”郭靖。可傻人有傻福，他不但练成了一身卓绝的武功，而且还和古灵精怪到了极点的黄蓉一见钟情。郭靖的经历，虽说颇多奇遇，但大部分都是通过他自己的努力和对时机准确判断把握得来的，以他一个师从江南七怪十数年的无名小辈，在短短数年间跨入绝顶高手行列并在二次华山论剑时以两个三百招与东邪北丐打个平手的水平，说其是一个大智若愚之人当不为过。作为完美大侠形象的他也喝酒，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为救武氏兄弟他单骑深入敌营，边和忽必烈喝马乳酒边“舌战群儒”， 老实人也有惊艳辩驳的时候，即使口齿愚钝，有一颗堂堂正正的心也能义正言辞，面对来势汹汹的忽必烈，愚钝的郭靖用一颗为国为民的正义之心，从容地在蒙古大营理直气壮。小说中这么写道：法王等举碗放到口边。郭靖大袖一挥，劲风过去，呛呛呛一阵响处，众人的酒碗尽数摔在地下，跌得粉碎。郭靖大声怒道:“住口！你蒙古兵侵宋以来，残民之逞，白骨为墟，血流成河。我大宋百姓家破人亡，不知有多少性命送在你蒙古兵刀箭之下，说甚么吊民伐罪，解民倒悬？”

金庸的《天龙八部》中，段誉初识乔峰，就在你来我往的三十余碗烈酒中义结金兰，金庸将此节定名为《剧饮千杯男儿事》，堪称传神写照之笔；其实段公子本无酒量，只是身怀六脉绝技，能将美酒原数送出，而达千杯不醉。纵与乔爷对饮，亦立不败之地。不过此等饮法，暴殄天珍，必为酒徒所骂。从段誉初饮一碗便醉态可掬来看，酒精应在顷刻溶于血液。段誉如何将之滤出并逼出小指，恐怕只有神仙知晓。六脉神功，令人叹为观止。除了会神功，段誉还是个值得羡慕的人，不仅因为他贵为王子，而是因为他乐观豁达，恒常以欣悦而仁爱之心看世间万物。他对周遭环境和人物，永远是抱着善意的好奇，不但对自己的性命不过分在意，对自己的所谓风度形象也毫不在意。他中了剧毒，要设法逃出无量山搬救兵，不幸掉入谷中，全无出路，他自忖没法活命了，但看见谷内景致幽雅迷人，月色溶湖、丛花吐艳，竟然高兴起来，感到葬身于此，实在无憾。段誉爱上王语嫣是一见钟情，他先听到的是她的声音，于是爱上她的声音，然后见了她的人，进而爱上她的人，他对王语嫣的痴情，简直超过了个人性质，更像对人生对爱情本身的痴情。

最后我还想说说那个让我至今难忘而很有争议的人物，除了吃喝嫖赌、玩一下阴谋诡计之外，倒也不见得有什么才干但总是遇难呈祥的小混混韦小宝。韦小宝到底是怎样的人物？顽童？小无赖？小流氓？还是天才儿童？那么小小的年纪，却成为康熙的心腹大臣，又是天地会的香主，还在神龙教中混了个白龙使当当。在各种势力的争战中，他倒是游刃有余，八面玲珑，到处讨好。他靠的是什么？ 读完书后我觉得他首先靠的是义气。他不欺骗好友，系念师门，不做有亏大义的事，而且对人敬重和仗义疏财。其次靠的是知行知止，知进知退。面对康熙这样的一个英明人物，马屁不能不拍，但又不能着痕迹。韦小宝就能做到这点，他知道什么时候应表示什么态度，说什么话，这一点至为重要。第三靠的是是知人善任，知己知彼。韦小宝非常有自知之明，他深知自己是靠拍马屁升官的，而凡是有本事的人往往不肯拍马屁不喜欢拍马屁，所以，凭赵良栋不肯拍马，瞧不起韦小宝，反而得到他的重用。更可贵的是，他在赵良栋面前坦诚承认自己一无是处，连大字都不识一个，如此自我揭短，岂不将手下的人感动得要死，不为他卖命才怪呢。倪匡对韦小宝的看法最为深刻，他说：韦小宝，是一面镜子。人人在韦小宝这面镜子之前，都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韦小宝好的一面，倒未必人人皆有，但是他坏的一面，却人人难免。每一个人都可以在韦小宝的身上，找到自己。谁不曾说过谎话？谁又不曾有过贪念？……按照倪匡的看法，韦小宝其实是一个率真的人，是一个英雄豪杰，活生生的汉子，不像郭靖那样假得令人摇头，属于“上上之人”。这么说来，一个市井小混混，深得读者、观众的喜爱也就不足为怪了。

大师远去，侠义长存。金庸的侠客世界带给我的人生认知，让我一直受益匪浅，他让我懂得了人性的复杂与多变，知道了人生的各种不同寻常，明白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道理。